数学的国来了一群年轻人(2)
第一届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颁奖礼，第一排左6为韦东奕，第一排右5为周胜铉。/受访者供图
周胜铉在大二的时候还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获得“数学专业低年级组”一等奖。在那次颁奖礼上，他遇到了北大数院的老师，也收到了北大的直博面试邀请函。
数学，将周胜铉带入北大。临近大学毕业，从兰大申请保研去北大的有100多人，最终只有3人成功，周胜铉就是其中一位。
2019年，周胜铉与陈泽坤一同保研至北京大学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攻读博士学位，成为同学和同事。在这个被戏称为北大“四大疯人院之首”的地方，聚集了全中国最顶尖聪明的数学头脑。
陈泽坤自认有些天赋，但肯定不是“最顶尖的那圈人”，他觉得周围一直有比他厉害的人。陈泽坤还转发过《在北大数院，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文章，点评称“但是生活还是要过嘛”。
他俩的工位，毗邻一位大神，北大的另一个传说——“韦神”韦东奕。
韦东奕在课堂上讲课。/@中国青年报
尽管和“韦神”并无太多交流，“属于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那种”，但陈泽坤经常见到工位附近的韦东奕穿过办公室去打水，有时与他在走廊里将将碰见，韦东奕还会刻意躲起来，等人走开他再走，“非常腼腆”。
一位清华的数学教授，曾在韦东奕参加丘成桐大学生数学大赛时担任评委。彼时，大三的韦东奕在丘赛的分析、代数、几何、概率、应用的五项科目中，夺得4项金奖和1项银奖，并获个人全能金奖，大放异彩。
“一般来说，数学家会专注在某个领域，像韦东奕这样在所有领域都有钻研的，是非常罕见的。”这位清华老师点评说。
一位北大的数学教授则称韦东奕为“不世出的天才”，认为韦东奕对数学的理解、数学技法上都非常成熟：“他像个‘问题粉碎机’，给他一个比较确定的数学问题，他会很快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竞赛中，韦东奕最彪悍的战绩是连续两届数学奥林匹克满分金牌第一名，在2018年首届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中也斩获金奖。
人人都在期待“天才”韦东奕。要成为一个好的数学家，竞赛成绩只是入场券，学术水平才是唯一考量标准。
在学术上，韦东奕发展了预解估计方法和波算子方法，解决了流动稳定性的数学理论中的一系列重要的公开问题，也因此获得2021阿里巴巴达摩院青橙奖。
韦东奕的导师是中国数学会理事长、中科院院士田刚。田刚也是周胜铉的博士阶段导师。这位大数学家选学生时，并不看现有成绩或者天赋，更看重“独立思考的能力”。
“学贵有恒，要想一鸣惊人，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别人没做出来的东西，你两天就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田刚接受采访时曾说。
田刚祝贺2022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获奖选手。/@中国青年报
周胜铉对老师的这类教导印象很深。他记得老师曾给他一个关于Bergman kernel在一致意义下的下界估计的“小问题”，一开始两人都觉得是对的，可以证明出来，周胜铉却迟迟没有进展，每个月向田刚汇报时都战战兢兢。
“田老师就会跟我说，你是不是不够用功？要再努努力。”周胜铉说，这时候老师就会以自己读博时每天在书桌前连续工作14小时来要求学生，周胜铉十分佩服，毕竟每天8小时就让他累得不行。
在数学圈里有一句话：数学有对，有错，还有“我不知道”，没有第四条路。除了花更多时间多想想，周胜铉没有其他办法。直到有一天，周胜铉决定找个例子算一算，一算就是个反例，那个猜想原来是错的！这成就了周胜铉学术上的一个小突破。
做数学的时候，周胜铉不时想起伊万——他刚看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二儿子，那个敢于“直面问题”并遵从内心意志而活的狂热理性主义者。
“数学也需要‘直面问题’的决心，因为你绕不过。选择数学，实际上选择的不仅仅是快乐的瞬间，它还包括在做出问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煎熬，看不到突破希望的状态。这才构成了选择做数学的核心，数学是比幸福稍高一点的东西。”
“‘黄金一代’更像是一种开始”
陈泽坤与周胜铉有很多共同的感受，在“做数学有痛苦”这点上是相通的。陈泽坤把自己的科研日常形容为“在死路与死路之间溜达”。
“刚开始读博时，我甚至都不敢去问我导师问题，觉得自己在‘阻碍’中国数学的发展。”陈泽坤的导师是刘若川，中国数学“黄金一代”的代表人物。
“黄金一代”，指的是一批2000年前后入学选修数学的年轻人，他们在数学领域取得不俗成绩，斩获众多青年数学家奖项，成为当前活跃在国际数学舞台上的中国数学家代表。
（左起）刘若川、恽之玮、袁新意、宋诗畅、肖梁、许晨阳/受访者供图
彼时，田刚回国不久，带回了最新的科研成果和教育理念，北大数院的“黄金一代”也随之涌现：1999年入校的刘若川、许晨阳，2000年入校的李驰、袁新意、恽之玮、张伟、朱歆文，2001年入校的鲁剑锋、马宗明、肖梁，2002年入校的王博潼，2003年入校的刘一峰，等等。
著名华人数学家张寿武给予这群年轻人极高的评价：“我知道的就有10人左右，他们非常聪明，而且是同一代人……他们每个人的水平都与我们相差无几！他们是中国数学的未来，到他们的时代，应该是中国数学最辉煌的时候。”
人们总是追问，“黄金一代”是如何成群涌现的。刘若川曾总结，“北大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学风”影响了他的一生。
在燕园读书时，刘若川会组织一些小规模讨论班。大概三五个人，大家聚在一起，共同讨论数学问题，或是分享最新学习体会。
刘若川、恽之玮、朱歆文、许晨阳4人曾组织了一个代数几何的讨论小组，每周一次，每次至少两个小时。大家抱着把一本书完全读懂的“死磕”态度，找个空教室就开始激烈讨论，像极了现代版的“柏拉图学园”。
有一次，许晨阳讲到一半，突然停电了，但这依然无法阻挡大家的热情，许晨阳也开始在黑暗中比划和讲解数学。“好像做数学需要的东西确实很少，只需要思考，没电也没关系。”恽之玮回忆说。
刘若川对这个故事的细节并不记得了，但那段时光里透露出的数学之美，他永远记得：“做研究的美妙之处在于可以发现别人未见的东西、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如同在一片空旷的荒野上，创造出独一无二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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