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我为人文学科辩护

《雅典学院》，拉斐尔

如果文学艺术作品具有激发情感的强大力量，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情感在教育过程中具有特殊的作用？

我们都知道，目前人文学科给人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在我们的大学中，大多数学生似乎更愿意入读法律、商科或医学专业，而人文学科则遭到了善意或其它原因的忽略。反对这种趋向的人通常认为，艺术家、人文学者而非科学家的观点，是大学生了解人类境况的更好、更有效的方式。当然，或因专业背景不同，我对此不敢苟同，但我同时也认为我们应该更审慎地看待这一问题。人们有效了解那些重要问题的最佳方式是什么？“冷认知”与“热认知”，哪种更好？或者暂不论哪一种更好，这是我们与科学或人文学科发生联系的一种方式吗？

在此，有一点我应该说明一下：我曾经听说有些物理学家在授课时，也会采取强行灌输热认知的方式。引起物理学家强烈兴趣去探索的那些深奥问题，通常是与基本粒子、天体物理和宇宙结构等有关的宇宙哲学问题。因此，也许我不应该严格地把科学与冷认知联系在一起。

不妨举一个能够更明确、更令人信服地表明这一点的例子。也许不少人比较熟悉阿瑟·库斯勒（Arthur Koestler）的《正午的黑暗》（Darkness at Noon）。这是一本小说，描述了20世纪30年代主人公在前苏联大清洗时期所经历的事情。假如你想了解西方社会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历史及其对当今世界的深远影响，那么你就一定需要了解一下大清洗。而对于大清洗的了解，你觉得下述哪一种方式最为有效：其一，阅读《正午的黑暗》；其二，阅读关于大清洗的历史书；其三，在图书馆寻找已公开的大清洗证词抄本。我认为阅读《正午的黑暗》是最佳方式，而这恰恰是因为它能够唤起大多数读者的强烈情感。

读《战争与和平》（War and Peace）还是军事社会学论著，读普鲁斯特（Proust）、契诃夫（Chekov）还是人格读本，我可以一直这样列下去。假如我不得不为人文学科在教育中的作用以及诸如20世纪初期的传统文科课程等进行辩护的话，那么我会提出如下理由：如果信息是在情感激荡情形下呈现的，那么与完全不受情感影响的情形相比，多数人专注于它们的时间会更长、思考的程度会更深，并能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

不过，借助于“热认知”的教育，同时也意味着一种责任：如果我们的社会科学知识是从小说家那里学到的，那么首先就要保证小说家对社会科学的理解是正确的、对社会科学的阐释是合理的。目前大量文献都会提到弗洛伊德的理论，而这正是发生在新的心理学知识对弗洛伊德理论做出了重大修正之后。在当前的心理学领域，几乎看不到传统弗洛伊德理论的踪影。因此，如果我们采取情感情景下的人文学科教育方式，那么就会存在这样的风险：诸如传统弗洛伊德理论之类老掉牙的东西，会以强有力的方式对学生产生过大的影响。正因如此，我们必须重新评估人文经典，以明确它们被科学知识的进展所淘汰的程度。

荷马仍然活着，这是因为《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处理的是现代社会科学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或有更好理解的事情。亚里士多德勉强还活着：其科学著述完全过时了，其逻辑学大多过时了；至于其认识论和形而上学是否仍值得讲给现在的学生听，我们与哲学家之间或许还需争论一番。当然，卢克莱修的原子论则完全过时了。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如下结论：各种著述能否唤起情感的能力本身，对于我们具有特殊的价值；如果我们希望把它们用于教育，那么就不仅需要重新评估其唤起情感的能力，而且需要重新评估它们在科学方面的有效性。

如果人文学科希望把它们关于人类境况的独特见解作为文科课程的基础，那么它们就必须能够表明其对于人类境况的阐释，具有生物学、社会学和心理学方面的合理性。就教育而言，人文作品仅仅靠打动学生是不够的，它们在打动学生时还应该教会学生们实事求是。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目前的人文学科不能满足这一标准，即便对当前任何一所大学的文科课程进行深入的评估也不可能得出是或否的简单结论。

但我确实认为，对于不同领域的知识在文科课程中应扮演何种角色的任何考察，都必须高度重视它们在情感方面的强度、在经验方面的可靠性，二者缺一不可。

本文摘选自

赫伯特·西蒙，唯一因管理方面的研究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学者，图灵奖获得者，人工智能研究领域的开拓者。

1980年代西蒙在斯坦福大学举办了三次讲座，通过理性的超凡模型、行为模型、直觉模型三大模型以及情感对决策的影响，告诉你人类如何做决策，以及如何更有效地做决策；从时间维度（自然选择、生物进化论）和空间维度（社会和政治机构）理解我们的决策，以及如何克服决策过程中有限理性的负面影响。

这三次讲座，可以称得上是三堂大师级“公开课”，也是我们了解大师思想的捷径。西蒙认为，理性它不能选择我们的最终目标，也不能调节我们追求最终目标上的单纯冲突，理性所能够做的，是帮我们更有效地实现目标。

本书自出版以来，一路畅销，近日加印升级，以全面面貌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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