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奇迹背后，竟藏着这样的文明密码
“人类从来不是活在大词之中的，我们需要从中层视角（企业、组织等）来重新审视社会与文明。”这里是硬核读书会·张笑宇专栏——“文明中观者”。
从商贸、工业，到金融、互联网，深圳在几番浪潮中都准确地踩在了时代的鼓点上，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这座城市仍吸引着年轻人，是没有争议的机会之都。
今天这篇文章是建立在个人生活经验之上的深圳观察，在看似闲笔的叙述中，我们能够窥见深圳异常的城市活力和现代社会，乃至人类历史之间某种隐秘、深刻的勾连，它正是《商贸与文明》中由作者提出的概念——“正增长社会”。
01
“把青藏高原变成鱼米之乡”
我记得7年前第一次到深圳，本来的目的是为了散心。但拉我到深圳的那位朋友却让我大开眼界。他带我去了一个购物中心，在一个咖啡馆里，详细地向我介绍了他的商业计划，几年利润多少，几年实现上市。
深圳的这种散心方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我在这座城市开始正式生活，才知道这是那几年流行的风气。当时你走进每一个咖啡馆，不管里面卖的是10块钱一杯还是50块钱一杯的咖啡，你都会遇到一两个穿着质朴的人在侃侃而谈他的上市计划。
电影《社交网络》剧照。
那个时候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一个廉价的梦想，像无数城中村出租屋的玻璃在雨后折射出的夕阳。
多年以后的今天，当我看到像“元宇宙”这样的概念吸引全中国各行各业的人都来吹一两句时，我多少有点嗤之以鼻。
7年前的时代，“虚拟现实”这种概念能吹红一片股票，其中还有能涨180倍的妖股，而那只是众多概念之一。今天“元宇宙”比它宏大得多，但只吹起了Roblox一家的股票。比起当年，这算得了什么？
电影《头号玩家》剧照。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怀念那个年代，直到我不久前跟一位在深圳生活多年的前辈倾诉了这种怀念后，他翻了翻白眼，跟我讲起深圳证券交易所1992年100万人排队买股票认购表的精彩故事。他那嗤之以鼻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一代不如一代。
我当然只能服气，我见识的不过是故事，他见识的却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我从他那里听过很多关于深圳的历史故事，有些故事的荒诞程度比“给喜马拉雅山炸个口子，把青藏高原变成鱼米之乡”不遑多让，有些故事则比《大空头》或《华尔街之狼》更扣人心弦。
在他的描述下，中国民间被计划经济压抑了数十年的活力，突然在一个小渔村迸发出来，化成每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有血有肉的、光怪陆离也悲欢离合的故事。
这些故事连在一起，就是深圳。
02
用利益来控制欲望
我本身的专业是学思想史的，我后来找了一本思想史专业的书来解释这些故事。
20世纪有个学者叫阿尔伯特·赫希曼。他曾经参与过拯救犹太人组织，二战期间参过军，战后参与过“马歇尔计划”，50年代去哥伦比亚做财政顾问，后来又在当地创业赚了大钱，再后来又在哈佛做了经济学教授，成为全球知名的发展经济学家。这个人人生的精彩程度，大概有10个普通人那么多。
阿尔伯特·赫希曼写了一本关于经济思想史的书，叫做《欲望与利益》。这本书的主要意思是说，人类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尝试用道德和宗教戒律来约束人使用暴力的破坏欲望，但这个尝试最后失败了。最后，思想家们发现了一种更好的方法：用利益来控制欲望。
《欲望与利益：资本主义走向胜利前的政治争论》
(美) 阿尔伯特·赫希曼 著，冯克利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3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关于古代社会的大实话。古代许多知识分子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文明信念与道德理想，在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里其实是为暴力集团服务的。
色诺芬带领希腊雇佣兵赚过刀尖上舐血的钱，柏拉图的理论被僭主拿来鼓吹自己，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是亚历山大争得优胜的工具，董仲舒《天人三策》所服务的是一个让260万军士集团占有40%土地的军功帝国，奥古斯丁的政治神学为教会压倒国家提供了论据，而城邦贵族则拿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来给寡头统治做辩护。
而近代世界则根本颠覆了这些道德逻辑。比如，有个叫做曼德维尔的英国人，据说他才是“自由放任理论”的先驱。
他说，对物质利益的向往是一种“私恶”，但在机敏政治家的高明管理下，这个“私恶”却可以转变成“公益”。后来亚当·斯密把“机敏政治家”变成了“市场经济”，把“高明管理”变成了看不见的手，然后我们才有了现代社会。
说来道去，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道德主义者没有什么实际的办法约束权贵，他们的道德标准充其量只能规范普通人。而他们越是把做人的标准高高抬起，普通人越是难以正当地批评权贵——你自己不也没有十全十美么？
这就像几十年前的某瓜子品牌，因为社会舆论把做人的标准抬得过高，以至于它雇8个人炒瓜子，都被质疑是不是剥削。
当然，后来的历史我们都知道了，因为标准本身过于荒谬，在现实洪流的冲击下，大家只好对卫道士视而不见，不了了之。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道德主义者时，大家干脆别争论了，一切向前（也是钱）看吧，这就是深圳那个光怪陆离但充满活力年代的最大意义。
03
财富
正增长社会的核心资源
能不能运用利益来约束暴力欲，对人类社会进步其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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