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遗事之顾太清（3）
理财鱼小提示：“北宫”遗事之顾太清（3）
1838年（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顾太清守寡的第二年，让她遇到了一件一般寡妇都会遇到的故事。
杭州有个风流文人陈文述，就是一位真正的“好事者”，演绎了顾太清的风流韵事，借此创造了一系列的“热点”。
陈文述，培养了一批吟诗作对的女弟子——创造了第一个“热点”，并且出资为埋骨西子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创造了第二个“热点”，在当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查资料，陈文述倒是为柳如是修过墓。
他的那帮女弟子为此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把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集》。
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让自己的儿媳周云林去央托表姐汪允庄去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之首顾太清求一首诗，以收入诗集中为诗集增色。
汪允庄是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她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奉托请顾太清赐诗，但顾太清夫君辞世只一年，没有心思写诗，汪允庄悻悻而回。
然而，《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竟赫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
顾太清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陈某见诗后气得直翘胡须，可又奈何不得顾太清。
这些事似乎就这么在轻笑浅骂中过去了——对顾太清是如此，可陈文述却一直没有放下。
随着时光的推移，奕绘离世的阴影在顾太清心中渐渐淡了一些，她又开始恢复了与京中文人雅士的诗词交往。
与顾太清交往密切的诗友中，就有当时名扬天下的大文豪龚自珍。
龚自珍的才华，深为顾太清欣赏。像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之句，顾太清觉得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此时生活情景的写照，她的辉煌时代已勿匆而过，纵使化为春泥，也可以好好栽培自己的儿女呀，诗句教会了她无怨无悔。
龚自珍进士及第后被授为内阁中书，已升为宗人府主事，正好是个清闲无事的职位，这位江南才子才华无以施展，只好寄托于诗词之中，因而成了顾太清家中的常客。顾太清品性端庄肃洁，虽然是寡居之人宾客盈门，却坐得稳，走得端，行得正，以诗词会友，别人没有闲话可说。
然而就在奕绘王爷去世的第二年，一场波澜兴起，最后竟成了顾太清的灭顶之灾。这年初秋，龚自珍写了另外一首“己亥杂诗”，像他的其它诗作一样，很快就在京城文人中传抄开来：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在诗后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
太平湖畔距贝勒王府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开花时节，清香袭人，袭自珍常留连其间，所以有了这首诗。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猜是顾太清，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她与龚自珍是诗友，龚氏写成诗作，递给她品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风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年受到过顾太清讥讽的陈文述正好在京城，正好也看到了这首“己亥杂诗”，他没从诗中品出什么意境，却找出了一些微妙的“热点”；大家都默认诗中的“缟衣人”是顾太清，而顾太清又名“春”，诗言“梦见城西阆苑春”，表面上是梦见丁香花，可骨子里谁知不是梦会顾太清呢？
而此时的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己亥杂诗”后不久，又写了一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扃几万重。”
陈文述很自然地将忆丁香花的诗和记梦的词妙巧地联系了起来，再稍加注释，就制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凿凿铁证。
京城里，瞬间流传开了关顾太清与龚自珍的绯闻，再加上陈文述本人也是小有名气，很快就将事情创造得有滋有味，有凭有据。
正好，那时的龚自珍，在京城的仕途也遇到了瓶颈，索性一走了之。
龚自珍一走，传闻更成了事实，顾太清有口难辨，终于也被奕绘与妙华夫人所生的儿子载钧逐出了王府，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安置自己和一双可怜的儿女。
从富丽堂煌的王府一下子落到风雨难蔽的旧屋，还有那躲不开的鄙夷和讥讽，顾太清彻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一死追夫而去是何等的轻松痛快，可看着一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女，只有忍辱耐贫地活下去，有泪也只能向诗中诉说：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一场无中生有的“丁香花公案”，就这样被陈文述炮制出来了！
那一年，她还写下了：“不知今夕何夕，陈事忆当年。多少销魂滋味，多少飘零踪迹，顿觉此心寒”。
原本以为陈寅恪对陈文述会客气一些，因为陈文述曾重修过柳如是墓，而他曾耗尽半生为柳如是做“别传”。
可看过陈寅恪《论再生缘》后，方知，陈文述的老底竟然是被陈寅恪揭穿的！
“钱塘陈叟字云伯者，以仙人自居，(寅恪案，云伯以碧城仙馆自号，其为仙也，固不待论。又其妻龚氏字羽卿，长女字萼仙，次女字苕仙，亦可谓神仙眷属矣。一笑。)著有碧城仙馆诗抄，中多绮语，更有碧城女弟子十余人，代为吹嘘。去秋曾托云林(寅恪案，云林者，钱塘许宗彦及德清梁德绳之女，适休宁孙承勋，与文述子裴之即芹儿之妻汪瑞，为姨表姊女未。可参陈寿祺左海文集十驾部许君墓志铭及闵而昌碑传集补五九阮元撰梁恭人传。但阮元文中“休宁”作“海阳”，盖用休宁旧名也。又颐道堂诗选十有“嘉庆十七年壬申”二月初五日为芹儿娶妇及示新妇汪瑞诗，同书二三复有“道光七年”丁亥哭裴之诗，西泠闺咏一五华藏室咏许因姜云姜及同书一六题子妇汪瑞自然好学斋诗后两七律序语等，皆可参证。至于汪瑞，则其事迹及著述，可考见者颇多，以与本文无关，故不备录。)以莲花筏(笺？)一卷墨二锭见赠，余因鄙其为人，避而不受，今见彼寄云林信中有西林太清题其春明新咏一律，并自和原韵一律。(寅恪案，今所见春明新咏刊本，其中无文述伪作太清题诗及文述和诗，殆后来删去之耶？)此事殊属荒唐，尤觉可笑。不知彼太清是一是二？用其韵，以记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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